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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荷塘】聪聪的故事(小说)

日期:2022-4-21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包有才躺在床上,肚子疼得他想发疯,他咬牙极力忍着,聪聪就坐在他身旁,他不想让儿子害怕,痴呆的儿子胆小经不起惊吓。自己的身体一向很好,他不相信自己有啥病,那天晕倒在地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,当他看到医生手里的X光片子,看见自己那个快要烂掉的肝,眼前一黑:老天啊,我快死了,聪聪怎么办?唉,可怜的儿子,就要剩下孤苦的一个人。他恨自己喝酒,为什么喝那么多酒?

痴呆的聪聪不知道爸爸的烦恼和牵挂,他的世界是没有烦恼的,每天坐在那台破旧的电视机前看电视,饿了,就拿起桌子上的煎饼吃一口,渴了,就喝一碗凉水,再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擦嘴。

聪聪在小时候,神志不清的妈妈经常给他吃了一些镇静一类的药,致使他的大脑受损,成了痴呆儿,偌大的一个人还像一个孩子,包有才为了儿子操碎了心,他在街上摆摊修理自行车,只想挣钱给儿子说上媳妇成个家,可是现在的女孩谁愿意嫁给一个大脑不健全的人?有人就出主意说:“可以去南方买个媳妇。”包有才想到自己的婚姻,沉默了。

聪聪天天乐呵呵的,在家呆烦了,就溜溜达达地来到爸爸的摊子前,坐在爸爸身边看爸爸修车,有时也给爸爸搭把手,拿拿配件,打打气胎一类的活,旁边卖雪糕的是个老太太,看到聪聪热得满头大汗,就会拿出一根老冰棍说:“来,聪聪,吃根雪糕!”

聪聪傻笑地接过来说:“爸,给钱!”

老太太摆摆手说:“不要钱,奖励你的!”

看到聪聪大口地吃着雪糕,老太太叹了口气,对包有才说:“大兄弟,聪聪有三十了吧?”

“到八月就三十了。”包有才坐在马扎上,看着聪聪语气中透出几分凄凉。

仔细看看,聪聪长得并不丑,高高的鼻梁,大大的眼睛,白白净净的,如果不是傻傻的笑暴露他的痴态,他是个人见人爱的小伙子。

“他妈妈一直没有信?”老太太再次问。

“没有。”包有才摇摇头,没了下文。

聪聪长得很像他的妈妈,妈妈在他的脑海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。那年冬天,妈妈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,胳膊上挎着一个蓝色的包袱,一个高高的男人骑着自行车把妈妈带走了,看着妈妈远去,五岁的他大声哭喊,哭声惊醒了病中的奶奶,奶奶披着棉袄跑过来,聪聪语无伦次地说着,老半天奶奶才明白,当奶奶牵着聪聪的手追到村口,大路上已经没有了妈妈的身影。

从此,妈妈就没有再回来过。

媳妇是母亲给儿子买来的媳妇,老太太有四个女儿,只有包有才一个儿子,四个女儿相继出嫁,腿有残疾的儿子却没有媳妇,尽管她省吃俭用给儿子建起了新房子,还是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做他的儿媳妇,眼看着儿子出了三十奔四十了,媳妇无望,她无奈之下,通过县城的一家婚姻介绍所花了三千五百钱给儿子领回一个媳妇。姑娘叫小凤,二十四岁,离过婚,母子俩没有看见姑娘本人,只看到了工作人员手中的照片,包有才看女方照片很漂亮就立马答应了。交钱办手续,没费多大劲就办好了。两天后,婚姻介绍所的人通知他们去领人,母子俩高高兴兴地去了,到了那里才知道,小凤是个神经不正常的人,听人说前面有几家都交了钱,也都自认倒霉放弃了。包有才舍不得那些血汗钱,就把小凤领回家。从此,母子俩的生活陷入了困境。

来家的第一天小凤又哭又闹,几次开大门往外疯跑,无奈包有才只好在新婚的第一天带着她去了医院,住院几天,借来的钱花光了,小凤的病情没有好转,他只好把她领回家。小凤每天需要吃药控制病情,这是一笔不下的开支,母子指着一亩地过日子,本来就拮据的生活犹如雪上加霜。几个姊妹家生活也不富裕,他去借过几次再也张不开口,姊妹几个也抱怨他不该领回个神经病老婆。包有才后悔已晚,看着疯疯癫癫的妻子,他送回她的娘家。小凤父母已经去世,只有三个哥哥,哥嫂们没有一个愿意收留她,“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,死活是你们包家的人。”他们的话如出一辙,包有才只能把小风再次领回家。借贷无门,看着妻子病日渐严重,包有才只有抱着脑袋叹息,母亲提出把小凤送回婚姻介绍所,包有才不舍得。就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,修自行车的邻居嫌弃修车挣不了几个钱,想撂了摊子外出打工,他问包有才想不想接过来干,包有才一听喜出望外,自己身体不好,不能出去挣钱,现在又有了一个神经病妻子,更是难以离开。修车虽然辛苦挣钱少,但是总是一项收入,他对邻居千恩万谢。那几天,把自己那辆破自行车拆得零零散散的,下地回来就研究组装,不懂的地方就去请教邻居,不几天,一辆自行车居然被他拆装得滚瓜烂熟。

包有才正式修车了,那时候自行车是主流,他待人真诚价格合理,所以生意很好,特别是人们知道他挣钱是为了给妻子治病,很多人都照顾他,老远也跑到他这里修车。包有才把挣来的钱攒起来,一分钱也不冤花,都用来给妻子买药。小凤在婆婆和丈夫的照顾下,病情渐渐稳定下来,半年后,小凤怀孕了,包有才异常高兴,母亲看见儿子有后,更是喜得老泪纵横。

医生嘱咐包有才不能再给小凤乱用药,怕伤及胎儿,只给小凤开了一些镇静的药。也许是母子天性,小风怀孕期间特别安静,她不再发疯,也不再到处乱跑,白天,她随着包有才来到修车摊,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看他修车。

小凤该生产了,因为是特殊产妇,医院妇产科几乎出动了全部医务人员,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小凤却出乎意料地忍住了剧痛,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,包有才希望儿子健康活泼,就给他取名“聪聪”。聪聪出生后就被奶奶抱进自己屋里,她担心小凤发病的时候伤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。小凤的病时好时坏,她发病的时候只要把聪聪抱到她身边,她就会变得安静,聪聪吃奶的时候,小凤就是一个正常的母亲。看到小凤这样,母亲也就放心了,有时会让小凤抱一会她忙家务。小凤似乎明白一个母亲的责任,看儿子的目光是那么的柔和,她经常把自己吃的药喂在儿子嘴里,母亲发现过几次也没有在意,渐渐地,包有才发现了儿子的变化,同月大的孩子都会笑了,会叫爸爸了,聪聪却目光呆滞,毫无反应。

他有些担心,母亲说:“聪聪随你,你小时候就这样。”

聪聪两岁了,反应迟钝,爸爸妈妈也分不清楚,包有才这次感到儿子状况不对,就带着儿子去医院检查,医生惋惜地摇摇头说:“这孩子吃了过量控制中枢神经的药损坏了大脑。”

“儿子是傻子?”包有才如闻晴天霹雳,他不死心,带着儿子去了市里的医院,医生也这么说,他欲哭无泪,命运太捉弄人了,对他太不公平了。他看着儿子清秀的脸,经常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。

儿子变成了傻子,小凤的病情却渐渐好转了,用药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,经过几次检查,医生说小凤基本回复正常,包有才真是哭笑不得,老天给他打开了一扇窗却关上了一扇门,究竟是喜是悲?

那晚他喝醉了,有生以来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。

小凤完全恢复了,白皙的瓜子脸,一头浓密的黑发,可体的红色棉袄裹着苗条的身材,她经常坐在在丈夫的修车摊前,一双凤眼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微笑着,包有才第一次发现妻子这么漂亮。他摸摸自己眼角的皱纹,搔搔自己毛茸茸的头颅,自惭形秽,正在他旁边等着他修车的小姑娘说:“大爷,你女儿真漂亮啊!”

包有才嘿嘿一笑说:“小妮子胡说,她是我老婆。”

小姑娘闻听惊讶地张大嘴,“大爷,你这么老,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妻子,老师经常说的一个词叫什么来着?”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说:“对了,叫暴殄天物。”小姑娘说着捂着嘴吃吃地笑了。

小凤不知道“暴殄天物”什么意思,从小姑娘的笑里她感觉到不是什么好话,她抬头看看丈夫,脸色变得很难看,起身默默地走了。从那以后,她再也没有去过丈夫的修车摊,也很少在人前和丈夫走在一起。

小凤的性格变了,她不再笑了,大多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呆都看着天空,眼角悄悄滑落着泪水,聪聪傻傻地望着妈妈,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哭。终于有一天,她抛下生病的奶奶和丈夫儿子跟着一个男人走了,包有才才如梦方醒小凤的变化,那天晚上他喝醉了,有生以来第一次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。过了没多久,母亲也去世了,留下他和聪聪孤独地守着大院子。

从此,他寂寞寡言,靠酒过日子,用酒麻醉自己。

几天前,腹中一阵剧痛让他晕倒在地,急救车把他拉倒医院,住了几天,他知道自己的病情,舍不得浪费辛辛苦苦挣来的钱,那是留着给聪聪娶媳妇用的,他让医生开了一些止疼的药就回家了。

聪聪虽然傻,但是很孝顺,爸爸突然生病让他手足无措,爸爸是他的全部,没有爸爸他不知道怎么生活。

一缕阳光从窗户射进来,照在有些阴暗的房内,两只胆大的老鼠从墙洞里钻出来,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四处瞅了一会,径自跳到矮矮的桌上,在乱糟糟的碗碟之间转着,寻找可进肚子的食物。

聪聪看了一眼,懒得驱赶它们,他的心思全部在爸爸身上。爸爸躺在床上,瘦削凹陷的眼睛就像两口枯井紧闭着,脸色蜡黄,只有常年喝酒形成的酒槽鼻透出鲜艳的红色。

他坐在床边,手任由爸爸握着,自从爸爸从医院回家,他就没有离开爸爸的身边,只要爸爸稍微一动,他就小声地询问爸爸渴不渴,饿不饿,爸爸睁开眼睛看看他,摇摇头又无力地闭上了。

那天在医院里医生对他说:“带你爸爸回家吧,好好照顾他,他想吃什么就给他买点。”从医生的眼里他看到爸爸的病情,他骑着那辆破电瓶车带着爸爸行驶在人流车流拥挤的马路上,当爸爸紧紧地揽着他的腰,那一刻他感觉自己长大了,成了爸爸的依靠。

爸爸病了,聪聪的生活立刻变得一团糟,平时衣食住行都是依赖爸爸,现在爸爸倒下了,他茫然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看着爸爸迅速消瘦的身体,他想起医生的话,爸爸喜欢吃什么?他不知道,从他记事起爸爸最爱的就是酒,走路喝,睡觉喝,他的衣兜里经常揣着一个酒瓶,酒瘾上来就喝一口,医生说爸爸的病就是酒引起的,看来不能再给他买酒喝了。他挠了挠头,记得爸爸说过,什么时候美美地吃一顿猪头肉,猪头肉买来了,爸爸却一点也没有吃,他说没有胃口,只想喝酒。

几只麻雀在外面那棵槐树上叽叽喳喳叫着,聪聪听爸爸说,那是妈妈栽的,栽树是为了给他晾晒尿布。从小他最熟悉的画面就是爸爸边喝酒边看着一件衣服出神,那是一件红色的棉袄,爸爸说,这是过年的时候他和妈妈两个人一起去集市买的,棉袄是妈妈留下的唯一的东西。

聪聪忽然感到爸爸很可怜,他是那么的孤独。

酒,害了爸爸,他希望爸爸早日好起来,他不会让爸爸再喝酒了,他还要告诉爸爸:“我要学修车挣钱养活你。”

夕阳隐去了最后一缕光亮,天暗下来,屋里黑了,爸爸一动也不动,聪聪有些害怕,他记起来奶奶去世的那天就是天黑的时候,他担心爸爸会不会也在天黑离开他,然后被管事的二大伯带人装进城里来的汽车,然后换回来一个小小的木匣子。不能!他猛然站起身,把所有的灯全部拉开,立刻,屋里屋外一片通亮,黑暗被赶走了,他心里说:爸爸一定会好起来!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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